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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第12期

大卫·艾登堡与《我们的星球》

作者:张文智/译      阅读人数103
 


一头北极熊站在斯瓦尔巴德群岛海域的海冰上。
气候变化对北极熊的主要猎物海豹有着长远的影响。
 

在英国广播公司BBC的工作贯穿大卫·艾登堡的整个传奇职业生涯。如今,已届鲐背之年的他经人劝说,与网飞(Netflix)公司联手制作了一部系列片,将其了解的气候变化信息传达给全球观众。本文作者达米安·惠特沃斯随同摄制组一起远赴北极,探寻生存受到威胁的北极熊的踪迹。
 
BBC王牌主持人跳槽网飞
 
        大约100米开外的海冰上,一头北极熊停下脚步,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它能闻到我们。”坐在我身旁的野外摄像师詹姆·麦克弗森说。过去几个星期,我们置身其中的这辆定制版瑞典军用两栖车就是他的家。
 
        比起我们,这头北极熊更在意一头母熊和其幼崽的踪迹,它们数小时前打此路过。海豹也是它要找的。考虑到我们此前便看到有毫无反抗之力的海豹幼崽躺在冰面上,它的下一顿美餐或许唾手可得。
 
        不过,拍下这段影像的工作人员在此处拍摄时,注意到了峡湾及北极熊行为的异常——环境的变化预示着北极熊、北极乃至这颗星球前景不妙。正是此类不祥之兆,促使大卫·艾登堡与一个电视项目签约,该项目或许会改变自然历史节目制作播出的现状。因为,自然类节目向来是BBC的“地标”,现在,这位被视作此类节目代名词的主持人加入了网飞。
 
        艾登堡原本不需要用加盟网飞这种方式来向观众介绍北极熊面临的困境,同样的事情,他此前已在BBC做过。九年前,我陪同他来到地处高北极地区的挪威斯瓦尔巴德群岛,还是在这个峡湾,拍摄系列片《冰冻星球》。当时他就注意到,“我们现在看到的很有可能是最后一头白熊。”
 
        那次行程之后,来自北极的消息只会令人更加沮丧,艾登堡也更加直率地指出,需要采取措施来应对气候变化和环境恶化。将相关信息传达给尽可能多的观众,是他拥抱流媒体巨头网飞的原因。艾登堡在BBC参与制作的热播节目最终收获了庞大的国际观众群体,不过这有赖于将节目逐一卖给每个国家。近几年来,这些老节目很容易就能在网飞上找到。
 
        “我的下一个系列节目《我们的星球》,将很快通过网飞与全球几乎每个国家的总共数亿观众见面。”今年一月,他在瑞士达沃斯告诉一位观众。
 
        在今年的超级碗中场秀上,网飞买了一段时长30秒的广告位,将《我们的星球》宣传为“一项全球盛事”,“它提醒我们,世间万物就是一个团队”。这表明网飞对于该节目抱有殷切期待。
 
北极正在悄然变化
 
        艾登堡此番没有来斯瓦尔巴德群岛。他已经92岁(注:这是去年艾登堡的年龄,如今他已年满93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跋涉穿越冰封的峡湾,在不知所措的海豹幼崽旁,面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虽然也曾前往肯尼亚和切尔诺贝利等外景地,拍摄衍生自此系列片的一部长片,但也只是担纲解说,并对脚本做些微调。
 
        纪录片制作人艾雷斯泰·法瑟吉尔是他的合作伙伴兼30年老友,带领我们团队在野外忙活了两天之后,此刻他正在朗伊尔城的一间酒吧里逍遥快活。朗伊尔城是斯瓦尔巴德群岛中唯一的小镇,法瑟吉尔一边呷着斯瓦尔巴德啤酒,一边细说他和艾登堡搭档为网飞做节目的原因。

 


2011年, 艾登堡在斯瓦尔巴德群岛。
 
 
        法瑟吉尔曾在BBC自然历史部门担任主管,是艾登堡在BBC参与的热播系列片《蓝色星球》《地球脉动》的制片人以及《冰冻星球》的执行制片人,如今他经营着自己的制片公司“银背影业”。
 
        “那些节目很成功,可它们仅仅在赞美大自然。现在我正在拍摄的是首部面向大众的、深入围绕环保议题及环保难题的自然历史系列片,它具有里程碑意义。”法瑟吉尔说。过去四年间,他的团队在拍摄节目时有一些令人吃惊的发现,其中包括连续两个冬季在斯瓦尔巴德群岛拍摄北极熊时的发现。
 
        他们动身去拍摄北极熊猎捕环斑海豹的画面。冬季的风暴将海冰扯碎,然后重新冻上,环斑海豹通常喜欢在积雪覆盖的海冰隆起处为幼崽做穴。刚出生没几天的海豹幼崽还不会游泳,成年海豹就在冰面之下挖掘出藏身之处,坚硬厚实的冰屋顶将确保其幼崽安全。
 
        大约100米开外的冰面上,一头北极熊停下脚步,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它能闻到我们。”
 
        “北极熊的嗅觉极其灵敏,它们利用嗅觉和听觉来定位海豹。”《我们的星球》导演索菲·兰菲尔解释道,“一旦足够接近,它们就会蹑手蹑脚地走到海豹洞穴顶部,以免打草惊蛇,然后用掌猛击冰面,直到洞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让麦克弗森和兰菲尔感到困惑的是,他们2017年冬天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看到了小海豹无遮拦地降生在洞穴透气孔旁边的冰面上,还拍下了大块头的北极熊走上前,将小海豹从冰面上衔走的画面。
 
        2018年冬天,他们重返故地,所见也与之前一样,不过这次他们从挪威极地研究所的科学家那里获知,过去两年里,斯瓦尔巴德群岛附近海域结冰的时间较之前要晚,这意味着海冰不会被风暴扯碎又重新冻上,也就没有碎冰交接的隆起处,而平坦开阔的冰面并不适合海豹做穴。
 
        我们都听说过有些北极熊被饿得皮包骨,但如今在北极的这个地区,它们似乎较之前更容易捕获猎物,因而温饱无虞。这是目前的情况,而从长远来看,这可能会使海豹数量大幅下降,实际上又会对北极熊产生负作用。“这是一个气候变化的作用链。”兰菲尔说。
 
分崩离析的冰川
 
        猛兽在冰面上蹒跚而行的景象,实在令我们叹为观止。
 
        过去几个星期里,只要这头北极熊睡觉,麦克弗森也会见缝插针地睡上一两个小时。在向导的陪同下,他还曾跟踪拍摄过那头母熊及其幼崽,它们目前位于通往峡湾出口的一条山谷某处。
 
        拍摄北极熊的传统方法是,坐着雪地摩托车尽可能地接近它,然后快速往三脚架上架好摄像机,并随时准备好在北极熊向你发出咆哮时爬上摩托车逃之夭夭。这种方法往往会导致拍摄中断,按照麦克弗森的说法,“没有人愿意被北极熊当成潜在的午餐。”
 
        麦克弗森别出心裁地将摄像机架设在其车子前部,他的车子安装了坦克车的履带,随着车子缓缓前行,隔老远运用推轨镜头拍摄,如此拍出来的画面会给人一种摄像师现场随着熊的移动而移动的感觉。他向我保证,如果从冰面掉进水里,这辆车也会浮起来。它还有个额外的优点,就是不会触怒北极熊这种地球上最大的陆地肉食动物,前提是我们待在车子里。
 
        35岁的兰菲尔和42岁的麦克弗森拍摄过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在这部系列片里,他们要拍摄的动物包括虎鲸、企鹅、独角鲸、野牛和角马。而且很显然,他们有着无穷的耐心。

 


在南极洲,大卫·艾登堡与老友、《我们的星球》制片人艾雷斯泰·法瑟吉尔被阿德利企鹅包围。
 
 
        在格陵兰,他们拍摄了一条巨大冰川的崩裂,以此来说明冰川正以近乎两倍于十年前的速度向海洋中释放冰块。为了研究这条15公里长冰川的断面,兰菲尔等人在一座小山上待了三个星期,等啊等啊。他们看到了一些小状况——如同房子般大小的一块冰块掉落海中,但没有指向大的崩坍的迹象。
 
        在拍摄的最后一个小时,兰菲尔走上山,与在那里等待乘坐直升机进行拍摄的麦克弗森交谈。虽然不太确定,但她觉得冰川突出的部分看上去有些异样,于是又跑下山,及时打开摄像机,捕捉到了一块硕大无朋的冰块从冰川上崩裂,激起一波巨大海浪的画面,时长20分钟。“你很难说清楚此次事件的量级,一些崩裂的冰块体积足以超过1立方千米,落水后又迅速分裂为许多‘较小’的冰块。”这些镜头可以很直观地说明7500万吨冰块沉入水中是何等令人震惊。随着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冰川猛然向上爆裂开来,大海顿时变成了希腊神话中能吞噬周围一切的旋涡状怪物卡律布狄斯,一座座冰山苹果籽般被“吐”向天空。
 
节目内容并不都是负面的
 
        艾登堡将网飞的此次冒险拍摄形容为“对自然奇观的一种歌颂,而这奇观揭示了我们必须维护的东西,如此方能确保人类及大自然的繁荣”。
 
        四年多来,放置在森林中的机器人摄像机拍下了西伯利亚虎的私密画面;五只雄性猎豹(目前所见的最大雄性猎豹联盟之一)猎杀角马的画面也被捕捉下来;被拍到的还有蓝鲸及其宝宝,它们是利用可在海面上低飞且不打扰拍摄对象的4K航拍无人机拍的。
 
艾登堡个人最喜欢的片段之一是在新几内亚高地拍的,一只雄性极乐鸟着了魔般地将丛林地面上的落叶衔走,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场地,以便在上面向异性求爱。艾登堡对极乐鸟情有独钟,曾在一次新几内亚探险中使用黑白镜头拍摄它们。
 
        在揭露人类活动所造成的危害上,艾登堡从不手下留情。在一组镜头中,一只年幼的红毛猩猩向长者学习如何以树枝为工具,将树上的昆虫引下来。镜头最终以猩猩的领地被种上油棕树的画面为结尾,而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原始丛林。据估计,由于人类活动,每个星期地球上有100只红毛猩猩消失。艾登堡认为,镜头里的这些年幼猩猩可能是最后一批野生红毛猩猩。他要我们记住,热带丛林能吸收碳,能给地球降温,能提供食物和药材,“我们却在失去它们,这相当危险。”
 
        这个系列片里并不都是负面的东西。一集关于森林的节目显示,1986年发生核灾难的切尔诺贝利及其周围禁区,如今已经恢复了野性,狼群也在这座城市荒废已久的街道上游荡。

 


南极半岛的杰拉许海峡,座头鲸正在进食磷虾。
自上世纪80年代禁止商业捕鲸以来,座头鲸的数量正在复苏。
 
 
        另一成功之处是座头鲸数量的复苏。节目中在南非开普半岛海域拍摄的画面,据称是100年来所见的规模最大的座头鲸“聚会”。“我们拍摄的镜头中,有超过200头座头鲸在此捕食,”法瑟吉尔说,“1986年,商业捕鲸被禁止。大自然有着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给它一次机会,它就能恢复原样。”
 
        艾登堡在节目中告诉观众,仅仅几年前,要拍到这些画面还是难以想象的。他前不久还力求避免,如今却颇有些直言不讳地在节目中表达自己的观点,像是在号召人们行动起来,“通过制定国际条约,我们拯救了鲸鱼,现在要拯救我们的海洋了。”
 
拯救地球的机会“稍纵即逝”
 
        为了把片子拍好,网飞还做了一些BBC没做过的事情。它与世界自然基金会(WWF)达成合作,后者向其提供了许多科研方法。尽管在拍摄节目时曾表示过对这些方法的需求,但大部分特定解决方案还是没有采用,法瑟吉尔说:“我们希望能有数亿观众收看节目,我们不想疏远观众。”
 
        去年WWF有一个名为“星球现状”的活动,不过《我们的星球》为此次活动准备的网络宣传片说教味儿太浓。“(拯救地球的)方案显而易见:停止做蠢事,推出新型绿色科技。构思要宏伟,规划要长远,我们目前还没有考虑这些,必须要有所改变。”宣传片里,一名演员拖长了音说道,毫无艾登堡的那种简练。看得我尴尬症都犯了。
 
        随同《我们的星球》一起推出的网站将目标锁定在“必须拯救”的自然宝藏上,在这里,各种拯救动物栖息地的方案被提出,其中有些雄心勃勃:我们要更多地使用可再生能源,以减缓气候变暖,阻止海冰消融;如果要拯救丛林,包括红毛猩猩栖息的婆罗洲和苏门答腊岛的丛林,我们就要停止砍伐。WWF认为,目前许多滥伐得到的土地都未得到善用。
 
        WWF出资赞助了那部由艾登堡担纲解说的衍生长片,该片将于2020年上映,同时也会在网飞网站上推出。届时观众将看到艾登堡身处马赛马拉和切尔诺贝利,在摄像机前侃侃而谈。他的旅行人生虽不比之前活跃,但持续的时间仍比自己预言的要长。几年前他还跟我说:“到92岁时我就收手不干了。”而到今年五月,他已经93岁了。
 
        “他刚开始从事这行时,这个世界还是原始状态,真的就如全新世那般平静,”法瑟吉尔说,意指紧随冰河期之后那段气候稳定期,“大卫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多见识过这个世界,更多见识过气候变化,他有资格讲述这方面的故事,也将产生非凡的影响力。”
 
        网飞的纪录片项目主管亚当·戴迪欧也参加了此次北极之旅,他声称,深入北极内部的探险是“终生难忘之旅”,堪比其大婚之日。“能与艾登堡携手制作节目,我们感到无上荣耀”,他说道,并表示这些英国制片人都是专家,他大可以放心地当甩手掌柜。法瑟吉尔则证实,与他此前合作的那些广播公司相比,网飞给的预算是最多的,不过他没有说出具体数额。
 
        其他广播公司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网飞这头巨兽在市场丛林中穿行?戴迪欧说他们将先对这部系列片产生的效果观望一番,“不过我觉得我们的追求在持续向前。我们确实觉得它会产生不错的反响,如果真的那样,我们将进一步采取行动,去执行另外几个项目。”而从全球知名的自然历史节目制作地——英国布里斯托传来的消息称,网飞已经开始了新项目的工作。
 
        艾登堡此前从来没有为除BBC之外的公司制作一部里程碑式的系列片,因此,《我们的星球》决定聘请他的重要声明引起了BBC自然历史部门的焦虑。该部门被认为是BBC的王牌部门之一,却突然发现跳出一个竞争对手来,这个对手预算充足,且准备从自己这里挖角——包括艾登堡和法瑟吉尔——来制作节目。

 


摄影师利用摄影支架拍摄北美野牛进食的场景。
 
 
        艾登堡将继续为BBC工作,他正准备推出一部大型系列片,该系列片的主题类似于2019年秋天跟观众见面的《七个世界,一个星球》。
 
        被宣布将为《我们的星球》担纲解说的那天,艾登堡在WWF举行的一次聚会上显得非常开心。“不管是座头鲸还是南方白犀牛,甚至是泰晤士河里鱼的数量,只要我们给大自然一次喘息的机会,它就会重现生机。”艾登堡表示,我们人类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麻烦解决者,解决自身行为给地球造成破坏的机会稍纵即逝,只有意识到人口增长、气候变化及海洋管理等议题需要深远的全球合作,我们才能使这颗星球稳定下来。
 
        “相对于科学方面的挑战,这更是一个沟通方面的挑战。我们需要让全世界更好地理解这些问题,让日益增长的城市人口与大自然建立联系,进而感受到一份保护自然的责任。”艾登堡说道。
 
原文作者:达米安·惠特沃斯
 
[译自英国《泰晤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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