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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第06期

丛林探秘:科技之光点亮玛雅文明

作者:刘健健/译      阅读人数138



尚待发掘的玛雅古迹之一——埃尔米拉多尔城里的旦达寺


《星期日泰晤士》杂志记者马修·坎贝尔深入中美洲丛林探访考古学家,揭开危地马拉的古玛雅人之谜。
 
        远远望去,热带雨林就像一床巨大的绿色棉被,绵绵延延一直铺展到天际。我们在寻找降落的地方,可是看不到任何空地。退役的危地马拉陆军上校在直升机控制器上方弓着身子,表情有点担忧。
 
        “能看到烟吗?”他问,“他们说过会点一堆火为我们导航的。”
 
        为了追寻失落的文明,我不远万里来到这个世界的角落。但是,在中美洲最后一片原始丛林上空盘旋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开始怀疑究竟谁才是“失落”的那一个。
 
        正在那时,一个草木覆盖的土丘隐隐约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当中。紧接着,一缕轻烟冉冉升起,我终于卸下了心头压着的大石。飞行员紧锁的眉头也随即舒展开来,他微笑着操纵直升机,载着我们降落在一个网球场大的空地上。
 
        一位身穿军装的男士过来迎接我们。他叫弗朗西斯科?埃斯特拉达-贝利,55岁,是一名考古学家。多年以来,他都投身在这片泥泞和蚊虫泛滥的丛林中,试图揭开玛雅人之谜。在那个没有金属工具的时代,玛雅人采伐巨石,建造了惊艳世界的金字塔,又早于伽利略两千年精确绘制出天体运动轨迹。
 
        他们开凿出巨型水库和沟渠,采集可可做成巧克力,雇佣小矮人照顾孩子,又是前哥伦布时期的美洲唯一一个拥有文字的民族。然而,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究竟为何在一千多年以前突然抛弃自己的家园,早已成了考古史上一个难解之谜,而当整个欧洲仍处于黑暗时代时,玛雅文明的广泛崛起也同样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我们知道,玛雅城市之间都是四通八达的……那种感觉就跟哈勃望远镜发现成百万颗新星一样。”

 
 
        埃斯特拉达-贝利来自路易斯安那的杜兰大学,是玛雅文明国际研究小组的一名成员。随着丛林下大片的废墟被发掘出来,人们对玛雅人又有了新的认识。“我们正进入一个大发现时代,”他说,“非常激动人心。”
 
        他没有鞭子,也没有枪,但是,当这位考古专家领着我穿过一道藤蔓帘幕,钻进毒蛇遍地的灌木丛时,我想起了《夺宝奇兵》中的人物印第安纳?琼斯。“这里很多东西会让你送命,”埃斯特拉达-贝利警告道,“小心脚下。”
 
        就工作条件而言,恐怕再没有比这个湿热的丛林更艰苦的地方了。这里与世隔绝,要走上好几天才能看到人烟。一条六英尺长的鳄鱼时常在埃斯特拉达-贝利营地旁的水塘里出没。
 
        没过几分钟,我浑身就被汗水浸透了。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眼睛紧紧盯着前面一堆堆的腐叶——据说是一种致命毒蛇偏爱的栖息地。突然,我惊恐地发现一只八英寸长的竹节虫爬到了我的胳膊上。不过谢天谢地,它不伤人。
 
        吼猴的尖锐叫声在森林里回荡,与连绵不断的刺耳蝉鸣交相呼应;绚丽的蝴蝶在树枝间翩翩飞舞,仿佛与缀在枝桠间的兰花媲美;长着金色触角的巨型蚱蜢藏在阴影中,五颜六色的小鸟在头顶叽叽喳喳;美洲虎的咆哮声,还有绿咬鹃艳丽的羽毛,都是这片原始森林进献给我们这些访客的礼物。其中一位考古学家的助手,现年60岁的米基尔?安吉尔?奥瓦莱把一支羽毛插在了他的帽子上。“现如今这种鸟的羽毛很难找了,”他说,“不过美洲虎倒是多得很,昨天我们就见到一只。”
 
        终于,埃斯特拉达-贝利宣布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霍尔穆尔,他目前正在挖掘的远古城市。真无法想象曾经有人生活在这里。不过废墟在哪儿呢?正疑惑间,我突然注意到一个草木丛生的土丘,跟我们在直升机上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一转头又看到一个。原来我正站在一片绿色金字塔中间。有些金字塔上的石阶依然依稀可辨。

 


绿咬鹃的羽毛——玛雅人眼中的宝贝,被霍穆尔一位名叫米基尔·安吉尔·奥瓦莱的挖掘工插在了帽子上。
 
 
        “想象一下现在是公元前200年,”埃斯特拉达-贝利开口道,“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上。太阳正缓缓升起。”他指着其中一座土丘的顶部,继续说:“牧师站在那里,腰里围着一块美洲虎皮,手上拿着一把黑曜石刀。他向某个人俯下身去,准备挖出他跳动的心脏。”
 
        自从弗雷德里克?卡瑟伍德——19世纪英国插画家和建筑师,用他充满想象的画笔描摹出杂草丛生的玛雅废墟之后,探险者们就开始披荆斩棘,进入危地马拉原始丛林,搜寻失落的城市和宝藏。
 
        然而,废墟并不好找。16世纪早期,当西班牙人来到此地淘金的时候,玛雅人的金字塔早已被埋葬在几个世纪的泥土和草木下面,再等到20世纪早期,飞过这片荒蛮之地上空的寻访者错把金字塔当成了火山。
 
        直至现在,这片丛林才开始一点点展露出自己的秘密。今年早些时候,通过一种称作“光达”(光与雷达的组合)的光学遥感技术,大学研究人员从半空中对一大片森林进行了扫描,再用电脑生成图像,显示森林下埋藏的世界。扫描结果让人大为震惊,图片里不仅有未知的住宅区,还有防御工事以及绵延数英里的“高速公路”。
 
        对玛雅人的看法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人们眼中,他们不再是生活在四处散落、人口稀少的城市中的一群,而是一个拥有与早期欧洲文明更为相似的复杂文明的民族。
 
        “起初,我们以为玛雅城市之间什么都没有,”埃斯特拉达-贝利说,“现在才知道,这些城市之间都是四通八达的……那种感觉就跟哈勃望远镜发现成百万颗新星一样。”

 

 
 
         运用这项技术,考古学家们甚至探查到了他们几十年来一直寻而不得的遗址。在旅游胜地蒂卡尔,被称为玛雅首都的城市,“光达”还发现了隐藏在丛林中的一座金字塔。
 
         “那些图像让我着迷,”埃斯特拉达-贝利说,“好多个晚上,我都使劲盯着电脑屏幕看,每次都能发现新的东西。住宅区和人口的密集程度,还有由此暗示出来的管理水平,都让我们大为震惊。我们早就知道玛雅人有他们自己的谋生方式,但从来不知道他们竟然可以养活这么多人。”
 
        图像显示出一整片连通城市和郊区的高速公路网。埃斯特拉达-贝利注意到,有一条高速公路甚至从霍尔穆尔绵延出五英里,一直延伸到丛林中。还有一个他之前以为是一堵墙的建筑结构。“我已经挖掘出了100米,”他说,“根本不知道那是一段高速公路,这么多年来一直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在运用光达之前,埃斯特拉达-贝利和他的团队就已经在霍尔穆尔有了一些惊人发现。他带我走进一座金字塔内侧的隧道,用手电筒照亮墙上一块源自6世纪的26英尺见方的浮雕。上面绘着地下世界的“蛇王”,旁边还刻有一些弯弯曲曲的象形文字。“敲响天空的风暴之神。”埃斯特拉达-贝利如是说。
 
        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洗礼,雕塑上红色、蓝色、绿色和黄色的颜料仍然依稀可见。“初次见到这件艺术品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埃斯特拉达- 贝利说,“我心里想:‘天呐,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一辈子也就能见识这一次吧!’”现在他开始憧憬,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奇迹在等着他们去发现。“沿着那边那道山脊,到处都是城镇和居民区,”他望着一片由一座金字塔延伸而下的绿色说道,“我们只管挖就行了。”
 
        回到首都危地马拉市后,我去拜访了丹尼尔?阿基诺,考古和民族博物馆馆长。他指着墙上一幅大型地图,告诉我他们最近用光达扫描了方圆800平方英里的区域——佩滕北部地区的一大片热带雨林。向丛林发射激光脉冲的过程是用飞机完成的,他解释说。脉冲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木,再从底下的岩石结构反射回来,所用时间会被详细记录,然后再利用测量中产生的时间差异,绘制出数字化3D图像。
 

 

霍穆尔一座金字塔内,弗朗西斯科·埃斯特拉达-贝利正在审视一块26英尺见方的浮雕。



旦达城里发掘出的一座金字塔,体积比任何埃及金字塔都要大。
 
 
        “这些惊人的图像给成千上万个新的考古工程打开了大门,”阿基诺说,“当然了,也还有很多尚未探索的地方,谁知道那里藏着什么宝藏呢?更多的大城市?很有可能啊!”
 
        但愿这些新的古遗址不会落在劫掠者手里——洗劫古遗址在危地马拉一直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许多富豪家里摆放着珍贵的玛雅艺术品,甚至比阿基诺博物馆里的文物还要精美。 
 
        说到劫掠者,最糟糕的要数西班牙人。迭戈?德?兰达——一名企图教化玛雅人的修道士,曾经以“恶魔崇拜”为由折磨并杀害了无数个玛雅人,还把他们由兽皮和树皮制成的古书付之一炬。
 
        1821年墨西哥和危地马拉从西班牙独立出来之后,玛雅人的境况也没有明显改善。19世纪,有言论说他们已经“消失了”,其实并没有,只不过人们不相信一个中美洲土著民族能建造出那么复杂的古城市罢了。
 
        1990至1996年内战期间,多个军政府都对土著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残酷屠杀。所幸的是,玛雅人幸存了下来——现今生活在墨西哥和中美洲的人中,有成百万的人是玛雅人的直系后裔。

 

 
 
        “那是一个野蛮的时代,”阿基诺说,“直到1996年,政府才签署了一份协议,开始承认土著人的权利。”我们在博物馆里随意浏览的时候,他指着一块刻有象形文字的石板说:“西班牙人烧毁了玛雅人的书籍,但是像这样刻在石头上的文字记录幸存了下来。”
 
        破解象形字的工作是由英国玛雅文化专家约翰?埃里克?汤普森领头进行的。他是20世纪前半期在这个领域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不过后来出现了一个竞争者,名叫尤里?克诺洛佐夫,一位俄国“字形”专家。汤普森把那些符号,包括像“巨型拼图”一样的奇怪的鸟、鱼形状,归结为与天文计算相关的独特文字。但克诺洛佐夫却不同意,他认为那是音标字母的一部分,后来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直到20世纪60年代,汤普森才承认自己错了。但那并不是他犯的唯一错误。当时,有一种被广泛接受的观点,认为玛雅人爱好和平,是一群整天观星的绅士学者,他们的城市也是为了某些仪式所建。汤普森曾大肆宣扬这种言论。但事实并非如此。据现今的专家说,玛雅人实际上是一群嗜血的斗士,他们崇尚人祭,甚至嗜食同类。一块石雕上曾刻有一个婴儿被蒸煮的画面。
 
        光达图像进一步证实了玛雅人尚武的本性。图像上成片的防御工事,昭示着他们大范围的围城战争。那么,战争是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帝国灭亡的原因吗?大部分理论倾向于这一说法,而另一个理论则认为玛雅文明的灭亡源自于严重的旱灾:剑桥大学和弗罗里达大学的研究人员最近发现,曾有一场持续了两个世纪之久的旱灾,时间恰好与玛雅人消亡的时间吻合。
 
        人口过剩也可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专家们根据光达图像推测,当时玛雅人口数量在1000万到1500万之间。谷物歉收和饥饿很可能引发了人们反抗统治者的战争。
 
        “有证据表明,当时曾有一场大规模的暴动,起义者杀死了他们的牧师和领袖。”阿基诺说。

 


考古和民族博物馆展品之一:绘有精细图案的花瓶
 
 
         石灰岩采石场的工人们饱受奴役,没日没夜地劳作,很可能也积攒了很多对统治阶层的愤懑情绪。“他们从7岁开始切割石材,”蒂卡尔一名职业导游赛萨尔?莫兰告诉我,“13岁成年,16岁说不定就死了。天天呼吸被石灰污染的空气让很多人染上了肺病。”
 
        总之,玛雅城里的生活,至少对工人们来说,是没有什么愉悦可言的。莫兰带我走进中央广场,那里建有华美的墓穴,拥有奇怪名字的国王,例如“伟大的美洲虎爪子”,永远在墓穴里沉睡着,脸上戴着精雕细琢的玉制面具。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游人也还没有涌入。一大群长鼻浣熊现身在一片薄雾中,在“美洲虎神庙”下的草地上翻来找去。在这种神秘的气氛中,我的想象力像长了翅膀一样开始飞翔。看着金字塔上的台阶,我几乎看到围着虎皮、戴着羽毛帽子的牧师站在那里,他们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贝壳和动物的爪子。
 
        “玛雅人很会审美。”导游跟我描述玛雅人如何把木夹板裹在孩子的头上,让他们的小脑袋长成圆锥形,又如何在他们额头上挂上小玉球,好让他们眯着眼睛——玛雅人认为眯眼很迷人。
 
        据悉,玛雅人曾用可可豆作为流通货币,还发明了一种球类游戏,供人们在石砌的场地上消遣。没有人知道游戏规则是怎样的,但有一种观点认为,游戏中失利的一方队员有时会被处以极刑。大多数宗教仪式似乎都涉及某种形式的暴力,有些甚至包含自残行为——统治者有时会用黄貂鱼刺扎破自己的生殖器,用自己的血祭祀。王后则会用叉子刺破舌头取血。有些仪式中甚至用到了致幻剂。“很可能是用曼陀罗酿制的某种酒类,曼陀罗是一种能使人极度兴奋的有毒植物。”莫兰说。

 


一个带有鸟形头饰的葬仪面具,出土于蒂卡尔。



早在西班牙人入侵之前的十世纪,蒂卡尔这座高耸入云的庙宇就已经废弃了。
 
 
        为了发掘更多有关玛雅文明起源的信息,我不得不到丛林更深处的埃尔米拉多尔——一个比蒂卡尔更大更古老的玛雅城市。那里还没有开放旅游线路,整个城市也只是挖掘出一部分。
 
        我要去探访里查德?汉森——犹他大学著名的考古学家,他认为超速发展是他们灭绝的主要原因。
 
        在林地小屋里等待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指挥来自危地马拉的助手,紧接着,一个身穿卡其色衣服的男士走进门来。他已经在这个丛林里工作了40年,无数次与毒蛇擦肩而过的经历,甚至差点死于空难的遭遇都没有把他吓走。
 
        迄今为止,汉森对玛雅考古工作最杰出的贡献是,他发现埃尔米拉多尔以及玛雅文明的存在时间比之前预想的要早1000年。
 
        1979年,他发掘出产自于公元前几百年前的陶器。陶器是在一座封闭的墓穴里发现的,上面刻有精美的花纹,当时人们以为墓穴所在的城市建于公元后第一个千年。可是公元前的陶器怎么会被埋进一座公元后的墓穴呢?汉森一下子恍然大悟:那座城市一定也是建于公元前的。“当时真是太激动了,就好像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文明。”汉森说。
 
        我们坐着全地形车隆隆驶过一条丛林小路时,我感觉自己好像在侏罗纪公园里穿行。下了车,我们开始攀爬旦达金字塔。“按体积来算的话,这座金字塔比埃及金字塔还大呢,”汉森说,“4000名工人花了整整40年才修建完毕。”
 
        汉森在一株兰花前停下来,抬头仰望塔顶。“这座金字塔在蒂卡尔存在之前就建好了,那时候亚马逊地区的部族都靠狩猎和捕鱼为生,他们建造了堪称神奇的建筑。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伟大?又是什么把他们拖下地狱呢?”

 


里查德·汉森站在埃尔米拉多尔出土的一块浮雕前,浮雕上刻着玛雅《波波武经》中描绘的画面。
 
 
        经过一个工人正在挖掘的深坑时,汉森弯腰挖起一些泥土。“这就是超级大国的成因,”他捧着泥土说,“经济支柱的所在。”汉森坚信玛雅人曾从沼泽地挖掘泥土。“他们把泥土运到城市里去,在那里种植玉米及其他作物。”
 
        汉森认为,随着玛雅文明的不断发展,玛雅人开始变得富裕奢侈。他们在建筑上使用的灰泥越来越厚,这样就需要砍伐更多的树木,用以焚烧石灰岩提炼出生石灰。
 
        “他们为什么那么做呢?为什么要用金子制成的水龙头?因为他们有钱啊!”他说。然而,这种“过度消费”所导致的后果就是森林退化和沼泽毁坏。公元第一个千年早期,埃尔米拉多尔城便在居民们离开后消亡了。同样的原因——再加上干旱等自然灾害的发生——蒂卡尔等玛雅大型城市也遭遇了被遗弃的命运。不过对这种理论,其他专家则持怀疑的态度。
 
        毫无疑问,随着发掘工作的进展,一定会有更多的证据浮出水面。“这里的工作足够几代学者忙活了。”汉森说。有时候他幻想自己能够穿越到埃尔米拉多尔城最繁荣的时期。“在城里的大街上随便走走,”他坐在绿草覆盖的金字塔台阶上说,“我愿意拿任何东西交换。”
 
[译自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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