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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第03期

美的历程

作者:熊文苑/译      阅读人数118
 

变性模特阿迪萨·斯蒂尔


美的观念不断变迁,如今它的内涵比以往丰富,一个更加包容的世界已经来临。在这里,“我们都很美”。
 
颠覆传统审美
 
       皮肤乌黑光滑的苏丹模特艾莉克·慧克顶着一头圆蓬式卷发,身上的白色基本款阿玛尼外套几乎与亮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她本人却昭示着强烈的存在感。她身体微微倾斜,眼睛直视镜头,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她的脸庞不是棱角分明的,而是甜美宽阔的,勾勒出典型非洲人的面部曲线。慧克与传统的封面女郎截然相反。
 
       1997年,慧克出现在《Elle》杂志美国版的封面上,摄影师是法国创意总监吉勒·本西蒙,这张照片是全球通力合作的产物。在慧克登上杂志封面20多年后,美的定义一直在延展,囊括了非白人女性、肥胖的女性、患白癜风的女性以及有白发和皱纹的女性。美的文化正朝着包容一切的方向迈进。在这种文化中,每个人都受欢迎,每个人都是美的,每个人美化后的形象都可以登上杂志或踏上T台。我们变得更加包容,是因为人们对此提出要求,为此进行抗议,并用社交媒体这一舆论工具迫使美的“看门人”把门敞得更开。
 
       几十年来,美就是身形苗条、胸脯丰满、腰肢纤细。下巴要轮廓分明,颧骨要突出,鼻子要挺拔,嘴唇的厚度要恰到好处,眼睛最好是蓝色或绿色,而且要明眸善睐。脸部对称也很重要。一头长发要浓密且飘逸,最好是金色。要充满青春活力,这一点更毋庸多言。这就是女性杂志最初推崇的美丽,美开始被规则化、商业化。最接近这种典范的便是所谓的“大美人”和“天鹅”,例如女演员凯瑟琳·德纳芙和摩纳哥王妃格蕾丝·凯莉。一个女人离这种模式愈远,她就愈有异域风情,但如果离得过远,人们就只会认为她没那么有魅力——或者说不够性感、不够有价值。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凯特·摩丝的到来放宽了女性之美的定义。摩丝是纸片人身材,爱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她身高170cm,对于一名走秀模特来说有点矮。这名来自英国的少女称不上体态优雅,也没有模特那种睥睨天下的风范。摩丝代言CK标志着对细长腿审美的一种背离。
 
       时尚产业将美居高临下地定义为欧洲白人,摩丝虽然动摇了美的标准,但仍未走出这个行业的舒适区。即便是冲破障碍的早期黑人模特也拥有传统美的一些特质,仍然停留在安全区:比如第一位登上《Vogue》杂志美国版封面的非裔美国模特贝芙莉·约翰逊、出生于索马里的伊曼·鲍伊以及超模娜奥米·坎贝尔和泰拉·班克斯。这些模特都有特征鲜明的五官和飘逸的秀发(或是假发和编发)。鲍伊优美的天鹅颈让传奇时尚编辑戴安娜·弗里兰赞叹不已,坎贝尔有惹火的长腿翘臀,班克斯则以身着波点比基尼的邻家女孩形象登上《体育画报》封面一举成名。
 
       然而,慧克的到来出人意料,她的美截然不同。她紧实的卷发剪得很短,贴在头皮。她如黑巧克力般的皮肤光滑无暇。她鼻子宽阔,嘴唇丰满,身体颀长,就像是从纸上走出来的非洲人。
 
       相比上一代人,我们有所进步,但还未到达乌托邦。美的许多疆域仍然将较胖的女性、残障人士和年长者排除在外。

 


1997年《Elle》杂志封面上的艾莉克·慧克(上左)
2016年《体育画报》杂志封面上的阿什利·格拉姆(上右)
2018年《Vogue》杂志封面(下图)
 

无处不在的“美”
 
       如今,美的重要性已经无以复加,否认人们的美就相当于剥夺他们赖以生存的氧气。什么样的怪物才会说别人没有魅力?这种说法几乎就是断言那个人毫无价值。不如撒谎:亲,你当然很美,必须的。
 
       美的乌托邦究竟是什么样的?是每个人只要露面就能获得一顶皇冠和一条选美皇后绶带的世界吗?在这样的世界里,美的定义得到无限延伸,包含一切将使之变得毫无意义。也许通向乌托邦的路就是重新书写美的定义,而不只是将它视为一种审美乐趣。
 
       过去有不同等级的词语用于描述女性的完美形象:朴素、俊秀、有魅力、漂亮、美。朴素的女人尽己所能,她接受了相貌不是自己最显眼的特征这一事实,她是性格特别好的那种人。俊秀的女人有一些引人注目的特点:饱满的嘴唇、古典的鼻子或诱人的胸脯。有魅力的女人有很多,她们位于钟形曲线的中间。漂亮又是一个等级,好莱坞到处都是漂亮的人儿。
 
       但是美不一样!美是为特别的人所保留的词汇,这些人是基因彩票的中奖者。美甚至可能成为一种负担,因为它令人惊讶、令人生畏。美是无与伦比的。
 
       日益精湛的整容手术、更加个性化且更有效的营养、健身行业的蓬勃发展和手机自拍滤镜,再加上肉毒杆菌、填充物以及塑身内衣的发明,这些都是为了让我们看起来更美。理疗师、博主、网红、设计师以及善意的朋友提高嗓音,唱响身体正能量颂歌:“上吧,姑娘!你秒杀全场!你就是女王!”他们不会告诉我们残酷的真相,帮助我们认清自己并成为更好的自己。他们的作用就是一直打鸡血,告诉我们现在的样子就是完美。
 
       而在纽约、伦敦、米兰和巴黎这些传统时尚之都,美的标准在过去10年中的变化比之前的100年还要大。
 
       这十年来,瘦骨嶙峋被凹凸有致所取代。最初,模特的均码衣服从6号缩小到了0号。东欧的白皙金发女郎曾主宰秀场,然后来自巴西的小麦色金发女郎夺走了风头。瘦削、扁臀、平胸的高定时装样板身材出现在欧文·佩恩等摄影师的古典肖像作品中,也出现在亚历山大·麦昆等设计师的秀场上。但之后,缪西娅·普拉达突然转变风向,将清瘦身材的主打模特换成了沙漏型身材的女性。再后来,大码模特阿什利·格拉姆登上了2016年《体育画报》泳装专刊的封面,哈利马·亚丁则在2019年成为了第一位戴头巾登上该杂志的模特。
 
        这十年来,美毅然前行,进入了此前被认为小众的领域。多元性别和跨性别如今已成为主流美的一部分。性少数群体的权利受到法律保护,他们的审美也随之被纳入讨论。变性模特出现在T台和广告上,也在红毯上收获掌声。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魅力和审美品位,也是由于他们的身材特点。他们的身材受人欣赏。

 

出生于肯尼亚的索马里难民艾登成为明尼苏达小姐选美比赛中第一个戴头巾穿比基尼的选手。
 


韩国小姐选美比赛选手在练习走T台。
 

什么造就变化?
 
       我们对美的理解之所以发生变化,直接原因就在于由技术、经济和审美嗅觉更敏锐的一代消费者酿成的“完美风暴”。技术因素指的是社交媒体,尤其是Instagram。根本的经济因素指的是对市场份额无休止的竞争,以及各个公司培养潜在客户的需求。
 
       社交媒体改变了年轻消费者与时尚的关系。在上世纪90年代,摄影师在网上发布走秀照片的现象非常少见,因为整个系列的作品在网上曝光将催生有损自己生意的廉价仿制品。虽然现在仿制品仍然是设计师的一大困扰,但互联网带来的真正变革是消费者几乎能够实时看到时尚产业的审美全景。
 
       社交媒体放大了少数群体的声音,日益多元化且多金的消费者、更广泛的零售网络和新的媒体格局令时尚产业肩负了更多关于如何定义美的责任——他们不得不顾及到多类群体。电子出版物和博客的增长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能够熟练地运用时尚圈的地道行话,并将之传播开来。一种全新的“掮客”诞生了:网红。他们年轻而独立,并痴迷于时尚的魅力。
 
       曾经,当代美的标准离不开“瘦”。但如今肥胖率升高,胖的现实与瘦的理想差距越拉越远,人们对遥不可及的理想只会感到不耐烦。社会对体型丰满的女性更友好是有经济意义的。如果固执地坚持传统美的标准就是有钱不赚。克里斯蒂安·西里亚诺等设计师的作品吸引了众多大码顾客,既赚了钱又得了名声。如今在秀场上,即便是最高冷的时尚品牌也会雇用大码模特。
 
       态度正在转变,但时尚界仍然没有完全容纳胖女人,无论她们多么有名、多么有钱、脸蛋多么漂亮。对于美的“裁判”们而言,将她们奉为偶像需要跨越一道复杂的心理障碍。
 
       但时尚是在当下新媒体环境中运作的。大众开始关注设计师是否用多元化的模特,如果没有,批评者就会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不满,一支愤怒的网络大军就会揭竿而起,责令改变。数字媒体让人们更容易读到骨瘦如柴和患厌食症的模特的故事,公众现在有办法对时尚产业进行羞辱和施压,迫使其停止雇用这些瘦到病态的模特。Fashion Spot网站成为了模特多元化的监督者,定期公布秀场模特的明细报告:有几个有色模特?几个大码模特?几个变性模特?几个大龄模特?
 
       奢侈品牌进军中国、拉美和非洲让设计师不得不思考如何在吸引这些消费者的同时,避开文化差异的雷区。他们必须充分考虑到非洲部分地区的皮肤美白潮流、日本的萝莉塔风尚、东亚国家对双眼皮手术的痴迷以及几乎所有地区都存在的肤色偏见。理想化的美需要新的定义。谁来定义?新定义又会是什么?
 
       与传统媒体平分秋色的不仅有数字媒体和社交媒体,还有在文化更加多元的世界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作家和编辑,他们拥有更灵活的性别观。千禧一代——出生于1981年至1996年之间的这代人——不愿融入主流文化,而是与之保持距离。美的新定义正在由自拍一代书写——他们做自己的封面人物。美的新标准不是发型、身材、年龄或肤色。美不再只关乎审美品位,而更多地关乎自我意识和个性张扬。美不仅包括肌肉线条流畅的臂膀、假睫毛和光洁的额头,也包括圆滚滚的肚皮、亮泽的银发和各种小瑕疵。美可以是一个千禧一代的女孩穿着紧身裤和露脐装招摇过市,也可以是一名年轻男子穿着高筒靴和短裤在T台上健步如飞。

 


1.游客在洛杉矶的自拍博物馆游玩。
   2.自拍游客成了里约热内卢海滩上的一道风景。
   3.时尚博主们在伊斯坦布尔乘船游玩。
   4 . 韩国女团Girls ’Alert的成员登台前自拍。

 
 

存在即是美丽
 
       美是政治正确、文化启蒙和社会正义。就在不久前,服装品牌Universal Standard发布了一则广告,其中的女模特身材是美国码24号。她穿着内衣和一双白袜子。在平淡无奇的打光下,她的头发微微卷曲,大腿上都是赘肉挤出来的小窝。这张图没有什么魔力,也不会给人不现实的感觉,而是一种夸张的现实主义——与维密天使截然相反。
 
       关于美的所有公认的观念都在经历颠覆。这种“新常态”令人震惊。有些人甚至认为这些新的美是丑陋的。尽管人们嘴上说他们欢迎包容性和长相普通的人,但很多消费者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也能叫美?”他们看到一个重200磅的女人,敷衍地点头肯定她的自信,然后就开始担忧她的健康状况——虽然他们从没见过她的病历。然而,Universal Standard的模特身着内衣出现在聚光灯下这一事实本身就是一种抗议。她不是想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而是要争取一个人的身体能够不受非议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权利。美的世界为她提供了一个自我表达的平台。
 
       不仅是身材偏胖的女性在发出呐喊。大龄女性也在争取她们在文化中的地位,黑人女性希望她们能够留着天生的头发站在聚光灯下。

 


巴西这家美发沙龙为顾客的自由表达提供了平台。



洛杉矶美泰玩具设计中心的芭比娃娃有不同的肤色和发型。
 
 
 
       美关乎尊重,关乎价值,关乎无需改变自我就能存在的权利。对一名黑人模特而言,人们赞美她天生的头发,意味着这头卷发并不代表她不专业。对一名较胖的女性而言,她肚子上的赘肉被认为是美的,意味着她不会因为在公共场合吃甜点而受到陌生人的谴责,意味着她无需向老板证明自己不是懒惰或缺乏毅力和自控力。当一名年长女性的皱纹被认为是美的时候,这意味人们能够看到她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存在的:性感、有趣、聪明,而且与周围的世界融洽共处。
 
       每当我看到一群女人度假的照片时,我看到的是友谊和忠诚;看到一个母亲带着孩子的照片时,我看到的是喜悦与爱。我看到人们容光焕发、信心十足。如果我有机会与他们交谈,我可能还会见识到他们的智慧、幽默和人格魅力。如果我能了解他们,喜欢他们,我肯定也会形容他们是美丽的。
 
       如果我看到我母亲的照片,我看到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之一——不是因为她清秀的颧骨和匀称的身材,而是因为我了解她的心。
 
       关于美的新观念让我们敢于宣称一个我们素未谋面的人是美丽的,让我们相信他人最好的一面,让我们用近乎童真的心态与他人沟通。
 
       当代的美不是让我们毫无偏见,只是让我们相信,在座的每个人都有到场的权利。

 


1.里约热内卢屋顶上晒日光浴的游客们
2.麦克鲁尔双胞胎姐妹是网络红人,视频的主要内容是她们的天然头发。
3.社交网络催生的“身体积极运动”鼓励人们“自由地住在自己的身体里”。
 


乔安妮·约翰逊60多岁才开启她的模特生涯。

 
原文作者:罗宾·吉夫汉
 
[译自美国《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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